昨天下午在興大綜合大樓期中考試監考,考的科目是健康心理學,學生的位置面對中庭,能看出去只有兩扇門,站在講台的我則是面對窗戶。
看學生們個個安靜作答,我不喜歡把回流教育的大學生當賊防,也不願意在行間走動影響他們答題,看來不會有違規的事情,遂拿起背包裡 那本趙老師寫的「醫生與生死」這本書。
翻到【無言與逃避】這章節,金黃色的夕陽就照在窗外對面那棟大樓,很像以前在隔壁教室上生死學的感覺。曾跟學生討論臨終關懷這部分,尤其最後一大節課,夕陽也是這般照著,不是溫暖而是悲悽與感傷,有一次上完課要回家,那天沒有學生陪我,走在夜色中的校園,因為講完大弟臨終前的種種,感觸良多竟在黑夜的校園落淚。
醫生比病人與家屬更難面對死亡,這是我的親身經歷,尤其當我知道大弟的主治醫生在舅媽去照顧他爸爸時,竟然告訴她是我們放棄急救,聽起來不只是氣憤,更想找那位主治醫生談談。
2004年4月,大弟在中榮總腫瘤科病危。大弟要出院前,從週三起改服口服劑,第二天發現發燒不能出院,週五我去看他已不見主治醫生出現,到隔週的週二清晨往生(去世),他都沒有出現過,都是住院醫生跟他的助理醫生跟家屬談。
大弟臨終前一天,我們全家趕去醫院見大弟最後一面,妹婿下樓還有看見這位主治醫生,他本來很想叫住他的。此時,他這個病人正處於器官衰竭中,他難道不知道,為何來看一下都不肯,那他有何資格說我們放棄急救這件事,身為一個醫生,沒有陪伴病人走完最後一程,自己逃避面對死亡,還對家屬造成第二度傷害,每想起這件事,心更是悲慟。
那位主治醫生還曾跟爸建立很好的關係,我們都很信任、依賴他,他竟在我們最需要的時候避不見面,儘管我們請求護理站跟住院醫師請他來一趟都不肯。其實我們家屬看病人的狀況早有心理準備,為 何主治 醫師不敢面對我們?
星期四告知發燒不能出院,週五我去醫院對面的東大,與指導教授討論完論文後繞去醫院看大弟。一進病房看到大弟臉色很黃,問住院醫師,他給的答案是我從外頭進來光線不同的關係,他們覺得很正常。
那天我心裡很不安,我要在那照顧的二弟去找主治大夫來看,到我回家都不見他出現。直到週日下午,上完課跟同學去吃飯時,接到二弟的電話告知大弟的肝、脾等器官在衰竭中。當時手機正巧沒電,同學趕緊借我電話再問個詳細,獲得的答案是要我們心理有準備。
週一早上趕緊要小弟帶爸媽去醫院,下午我、妹妹、妹婿,還有二弟的老婆請假帶著孩子們去看他。大弟看到大家都出現,心裡也清楚狀況不好,那天每個人其實都跟他道別了。晚上看我們帶著父母,還有孩子們要回家,他掉下眼淚跟我們說再見。回家明白告訴大家,要他們心裡要有準備,大弟不是深夜離開就是第二天。
深夜一點多跟二弟通電話,心裡擔心他跟看護必須面對大弟的死亡,知道有些事雖然不願面對,還是要讓他們知道。告訴二弟一些會發生的狀況,要他們先有個心裡準備去承受。
從電話中也請二弟轉答死亡導引給耳聾的大弟。當時是我說一句,二弟就用唇語告訴他一句,尤其是讓他知道我們全家人都很愛他,要他放下一切,放鬆自己跟著光走。也告訴他別擔心父母跟孩子,我們會照顧好的,因為他生病欠下的債務也會很快還清,最後還告訴他以後他的骨灰會跟他的女兒(小姪女)放在一起。
我們了解他的牽掛,父母、孩子是他最大的牽掛。他自己沒有結婚,視二弟跟妹妹的孩子如他自己的孩子,尤其二弟的小女兒給了他當女兒,他的生活重心是她。自從她手術失敗去世,是大弟心中最大的痛,精神寄託崩潰,從此他的努力沒有希望,這也是他會被癌症胞攻擊的最大機會。
二弟說他點頭笑笑,還一直看著他們,就像是在跟他們道別。掛斷電話,凌晨兩點多,他告訴二弟、看護,這兩天大家沒睡好,要他們去睡,三點多看護幫他擦身體後也去睡。六點多醫護人員發現大弟已停止呼吸,以體溫等判斷,他在四點多就走了。
以這樣的情況,急救有用嗎?何況我們早告知不做無謂的急救,要讓大弟走得有尊嚴,而大弟也好像知道我為二弟跟看護的擔憂,選擇在大家都睡著時悄悄離開。他的臨終是我們自己做臨終關懷,家屬的情緒關懷也是我們自己做,主治醫生竟然比我們更不敢面對,還推卸責任為自己救不了病人找理由,這種逃避如果遇到無助的病人與家屬,他們又該如何?想到這裡,心裡很痛,為這些無助的家屬跟臨終病人心痛。
不是有意要傷害醫師們,只是希望所有的醫生都要學生死學、臨終關懷,在面對臨終病人時,能給病人與家屬支持的力量,他們這個時候更需要醫護人員的陪伴,一起陪著臨終病人走最後一程。目前在臺灣,發現護理人員反而比醫生更能面對病人的死亡,也更懂得臨終關懷,這一點是多數醫師欠缺要加油的,也是未來醫師要強制進修學習的,畢竟死亡是人生大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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